专家纵论疫情的经济、社会影响

 【疫情大数据】

【专家观点】

吴白乙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所长、研究员，中国-中东欧国家智库交流与合作网络理事长）：

《中东欧17国疫情报告与评估》已经发了15期。这是一个小小的、不尽成熟的创新。不过，它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支点。疫情还会继续发展，下一阶段要把这个新的讯息平台打造得更为精彩，就必须提高它的“思想汇”特色，让各方学人贡献和分享具有深度、成熟度的思考。极而言之，中东欧研究学科的发展，应该特别注重数量、面积和质量“三维并进”，在搞好继承的同时奋力改进以往认知范式和分析方法，建立新的、合乎事物发展和变动真实规律的知识体系。这在当下世局剧变的背景下，意义尤显重要：

第一，世界历史的变动纵然总是以大事件、大国作为分水岭的，但大事件和大国最终的反应往往是一系列矛盾的长期运动、累积而造成的。小事、小国、小人物对环境条件和秩序变动的感知经常更为敏感，它们观察外部趋势的视角必定独到，其思想更具自由不羁的宽度。“船小好调头”，其行动力更有大国难以企及的灵便性、主动性。100年来，在欧洲政治舞台上中东欧国家角色虽“小”，却时有“石破天惊”之举。近40年中欧关系的兴衰起伏，中东欧国家的作用不可小觑。因此，作为域外大国，中国的学者要更加重视了解中东欧国家的历史反思、发展愿望、远见卓识，才能完整地了解和认识欧洲的变化，弥补我们传统偏好之下的知识不足。

第二，尽管疫情大流行的后果还难以预见，但欧洲经过此次“体检”所暴露出的各种问题，或将引起一次大范围的制度反思和修正。从欧洲发展的逻辑而言，一体化和团结协作是正确的方向。然而，历史从来不是呈线性发展轨迹的，而是充满曲折迂回的变数。疫情持续蔓延，经济社会发展的下行危险一旦越过底线，原有的秩序、对外承诺、合作意愿都会扭曲、变异。民族主义思想上扬会导致超国家合作机制的凝聚力不再。就身份地位而言，中东欧国家处于不可明言却实际存在的欧洲“等级社会”的下层，它们未来的变化和选择会否成为那一块决定性的“短板”，是需要我们及时观察和把握的。

第三，小国研究的便利性和挑战性是同时存在的。国际关系研究的内核是民族性，无民族差异便无其“互动”之本能。小国之为国，定有其自成一统的文化源头和自圆其说的合理性，同时其特性又经常为其与大国关系的需要所遮蔽或模糊化。这些都需要研究者用平视的目光和同样的时间投入，对那些细碎的叙事，甚至隐含的情感给予关照。作为区域研究，欧洲研究的图谱理当“有统有分”。无论是追踪一体化的未来动向，还是审视欧洲各类新的内生矛盾，乃至欧洲与外部世界关系在竞争中的“再平衡”，中东欧“小国”都将是最具“晴雨表”、“跷跷板”效应的研究对象。

朱晓中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中国-中东欧国家智库交流与合作网络学术委员会委员）：

“抗疫债券”：显示欧盟团结的试金石？

3月26日晚，欧盟成员国领导人举行峰会，主要讨论如何应对肆虐欧洲的COVID-19。峰会以在线虚拟形式进行，但成员国领导人之间的重大分歧则真实可见。

峰会上，成员国领导人就法国、意大利和西班牙等9国提出的建立欧盟所谓“科罗娜债券”（Corona Bond，可转意为“抗疫债券”）进行了激辩。9国的信函称，“我们需要制定一个由欧洲机构发行的共同债务工具，以在相同的基础上在市场上筹集资金，并让所有成员国受益。从而确保长期稳定的融资所需的政策以应对这次疫情造成的损害。这样一个共同工具的需求是强烈的，因为我们都面临一个对称的外部冲击,这不是哪个国家的责任,但其负面影响是所有国家都在经历的，这表明，本次疫情不同于全球和主权债务危机，在那次危机中，该地区国家所受影响不同。”

法国总统马克龙认为，这场危机是对欧盟团结的考验，欧盟的未来取决于能否在这个需要团结的时候采取行动。意大利总理孔特称，是否建立“抗疫债券”将是欧盟在抗疫问题上的“团结测试”。但由于成员国领导人对“金融团结”存在不同看法，峰会未能通过所谓的“团结测试”。

德国、荷兰、奥地利和芬兰等国家明确表示反对发行所谓“抗疫债券”。德国总理默克尔明确表示，新冠债券不应成为欧洲应对措施的一部分，而应使用现成的欧洲稳定机制。该机制可以成为应对危机的工具，为我们开辟许多可能性，而不会对我们共同和负责任的行动的基本原则产生疑问。

意大利总理孔特对反对抗疫债券的做法感到愤怒。他声称，我们需要以创新的金融工具来应对危机，并威胁欧盟领导人，如果不在10天内拿出“适当的解决方案”，他将不支持峰会最后的联合声明。西班牙首相桑切斯表态支持意大利。他说:“如果我们现在不提出一个统一、有力和有效的应对经济危机的方案，疫情的影响不仅会更严重，也会持续更久，我们将把整个欧洲项目置于危险之中。2008年的金融危机为欧洲一体化播下了不满和分裂的种子，并引发了民粹主义的兴起。我们必须吸取这个教训。”

最后，在欧洲理事会主席夏尔•米歇尔的斡旋下，峰会避免了崩溃的结局，并最终达成了一项协议。两周后，欧盟成员国领导人将再次会晤，届时他们将讨论欧元区各国财长关于是否应该出台某种共同金融工具的正式提议。

波兰和匈牙利都在峰会后的第二天发表了各自的观点。波兰的表态很奇怪。波兰明明是中东欧国家中从欧盟获得抗疫资金最多的国家，莫拉维茨基总理在议会发表讲话时却声称，“不幸的是，欧盟还没有拿出一分钱来对抗冠状病毒。似乎在这些非常困难的时刻，民族国家（成员国）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欧盟要保持公民对它的信任，欧盟还需要准备适当的援助方案。”匈牙利总理欧尔班也批评欧盟说，冠状病毒危机暴露了欧盟的弱点，在成员国需要帮助时布鲁塞尔没有相应的作为。“帮助并不是来自这里。帮助来自中国,以及突厥语国家合作理事会成员国。”

实际上，欧盟能否向成员国提供更多资金抗疫，以及是否会发行“抗疫债券”，在相当大程度上取决于德国的立场。如同2008年欧元区主权债务危机时德国的角色一样。

德国总理默克尔是欧盟当下唯一一个有经验的领导人。她曾带领欧盟渡过了2008-2012年欧元区主权债务危机和其后的经济危机，以及2015年的难民危机。但这一次，危机的范围和失败可能产生的后果比以往的危机都要大得多。在欧债危机和难民危机期间，默克尔面临的主要挑战是说服德国公众采取必要的行动，核心问题是德国人的意志。而此次，默克尔面临许多无法控制的因素。

在欧洲，每个国家采取何种方式抗击疫情要由每个国家自己来决定。而且，在抗疫初期，由于疫情爆发突然且蔓延迅速，加之欧盟出台应对措施稍显滞后，欧洲国家基本是各自为战，甚至出现为本国的利益限制出口医用和个人防护用品，以及截留他国防护用品的现象。很多政治家和民众批评欧盟，大难当前，欧盟没有显示出是一个团结的共同体。

重要的是，由于疫情快速蔓延，越来越多的国家宣布封城，社会经济生活受到严重影响，财政压力不断加大。许多经济学家认为，受疫情影响，从意大利到西班牙再到希腊，诸多国家面临着经济崩溃的风险。更糟糕的是，由于欧元区机制存在致命缺陷，他们无法通过大规模借贷来填补危机给经济造成的财政漏洞。如果欧元区第三和第四大经济体意大利和西班牙在冠状病毒危机之后陷入经济萧条，欧元区本身也将处于危险之中。不少经济学家表示，从长远来看，发行“抗议债券”对保护欧元和欧盟都是必要的。欧洲央行前副总裁康斯坦西奥表示，“（现在）是推出直接与冠状病毒危机相关的欧元债券的适当时机” 。

默克尔认为，关于建立科罗娜债券的建议将使德国为欧元区所有其它成员国的债务承担责任。在欧元区主权债务危机期间，人们也曾呼吁她同意发行“欧洲债券”，以恢复投资者对希腊等国信用可靠性的信心。但默克尔强烈反对这一想法，担心“违约国家”绑架德国经济。那次，她失去了给欧洲留下一份遗产的机会。现在，COVID-19危机为默克尔提供了最后一次机会。

今后的两个星期，无论对德国还是对欧盟来说都是关键时期。鉴于德国在欧盟内至关重要的经济地位和政治影响力，德国的决策将对欧盟产生重大影响。如果德国同意创建“抗疫债券”，固然可以显示欧盟的团结，但德国很可能陷入不可知的财政黑洞，并拖累德国经济。如果德国否定“抗疫债券”，有可能产生两个结果，经济上，目送遭受疫情打击最大的南欧成员国一步步走向财政破产，甚至是国家破产的深渊，德国经济也会因此遭受无情的牵连，最终导致欧元区沦陷；政治上，欧盟成员国之间的分裂进一步加深，欧洲一体化将遭受重大挫折，德国将因此长期背负“破坏欧盟团结”的历史罪名。此时此刻，德国面临政治正确和财政与经济安全的两难抉择。

在其漫长的总理任期中，默克尔曾一再重申，德国的命运取决于欧洲。或许，此时此刻，欧盟的未来也取决于德国。现在，证明这些箴言的机会来了。

孔田平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中国-中东欧国家智库交流与合作网络学术委员会委员）：

本次新冠病毒肆虐欧洲，欧洲国家无一幸免。在新冠病毒的侵袭下，以欧洲一体化成就引以为傲的欧洲大陆瞬间成为了“巴尔干化”的沃土，猜疑、自保和国家优先成为了欧盟成员国的自然反应。为应对疫情，欧盟成员国竞相“闭关锁国”，封闭边界，重新实行边界控制。一些成员国限制防疫用品出口，甚至截留邻国进口的防疫用品。欧盟应对疫情行动迟缓，缺乏欧盟层面的协调行动，令一些成员国颇感失望。各国独自应对疫情的挑战，欧洲团结的原则荡然无存。欧盟虽然在应对新冠病毒疫情上乏善可陈，但是在应对疫情的经济和社会挑战上可以有所作为。目前应对疫情的措施相当于经济休克，其经济和社会代价巨大，单个成员国无力承担，迫切需要欧盟出台强有力的救助计划。以目前采取的“封国锁城”和禁足措施，欧洲应当可以控制住新冠病毒的蔓延，但是欧洲也将付出巨大代价。新冠病毒危机对欧洲乃至世界的未来必将产生深刻影响。

欧盟将得以幸存，在新冠危机之后新的欧盟机构的议程将会进行调整，公共卫生以及公共卫生危机的应对将进入欧盟的主要议程，雄心勃勃的气候政策不无调整的可能性。如果欧盟不能有效应对新冠危机带来的经济和社会挑战，欧洲公民对欧洲一体化的信心将下降，欧盟在国际舞台的地位将下降。欧盟走向更加紧密的一体化将面临更大的障碍。

新冠危机在欧洲的爆发将进一步强化欧洲的右翼民族民粹主义。在难民危机后，甚嚣尘上的民族民粹主义一度出现了衰退的迹象，新冠危机将激活民族民粹主义，对欧洲一体化构成挑战。一旦民族民粹主义形成气候，极端的排外的种族主义会死灰复燃。

新冠危机将导致一些欧盟成员国或候选国下调对欧盟的预期，“欧洲理想主义”破灭，取而代之的是“欧洲现实主义”。新冠危机对中东欧国家产生了巨大冲击，中东欧国家意识到在面临重大危机时必须依靠自己，欧盟无能为力，因而中东欧国家的疑欧情绪有可能上升。从难民危机到新冠危机，欧洲团结的原则一再受到挑战。在欧盟禁止出口医疗设备后，欧盟候选国塞尔维亚总统深感绝望，称欧洲团结为“纸面上的童话”。

本次新冠病毒在全球的扩散体现了全球化的脆弱性，表明全球化的世界无力应对全球流行病的扩散，无力应对全球的公共卫生危机。新冠危机导致世界重启闭关锁国，出口管制，限制人员流动。新冠危机直接导致全球经济活动的停顿，2020年全球经济将陷入衰退，世界将面临一次不亚于2008年金融危机的经济危机。新冠危机或许标志着冷战结束后高歌猛进的全球化高潮的结束，全球化将进入退潮时期，保护主义将盛行，全球供应链将有可能进行新的重组。

令人遗憾的是，新冠病毒在全球的肆虐并未导致地缘政治纷争的偃旗息鼓。世界似乎进入了一个更加不确定的时代。中美相互指责，近日多个美国驻欧洲国家大使发表涉华文章，试图影响欧洲对华舆论。中国向意大利、塞尔维亚等欧洲国家抗疫提供了人道主义援助，但是中国的善意举动被欧盟高官进行了地缘政治的解读。目前全球疫情仍在发展，新冠危机已经演化为一场全球性危机，不仅是全球公共卫生危机，而且是全球经济和社会危机。考虑到新冠病毒的高传染性和高致死率，应对新冠病毒全球流行病是人类的生存之战。人类的命运危在旦夕，拯救生命的价值高于地缘政治。全球危机呼唤大国合作，中美欧等全球主要力量应当携手合作，应对危机，在如此危急的时刻，应当以仁爱之心取代地缘政治，以信任取代猜忌，以抗疫行动取代相互指责。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地缘政治灾难的发生。

丁纯博士（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复旦大学一带一路及全球治理研究院副院长，欧盟让·莫内讲席教授）：

从欧洲（欧盟）的新冠病毒疫情发展来看，它已处于全球疫情的震中。全球60余万累计确诊患者中，欧洲逾30万，全部欧盟成员国无一幸免；意大利仅次于美国，是全球累计确诊患病人数次高的国家，致死率最高，超过10%；西班牙医护的患病率已经超过14%；从走势看，欧洲各国疫情还处在爆发期，似仍未到达拐点和步入平台期。一些地区情况较为惨烈，局势令人担忧，也不断闪现出人性的光辉，让人感动。

综观欧洲疫情的发展和抗疫的情况，值得关注的几个特点是：

    一、认知的问题。作为一个非传统安全威胁，新冠病毒疫情这一外生冲击具有很强的负外部性，在全球化背景下被放大。欧洲的疫情和防控和其他国家和地区一样，给人“以事非经过不知难”和“起个大早赶个晚集”的感觉。这恰恰反映了人类对这一病毒认知和反应过程的缓慢，当然任何的轻视和应对的路径依赖都会付出沉重的代价。加上信息的不对称，现在只能依据不完全的信息做动态评估，包括实际的传染人数、致死率都恐不准确，得待时空进程全部展开后，事后才能精准复盘。如意大利和德国的偏高和偏低致死率原因问题，意大利老年人染病和死亡率奇高，是由于老龄化程度高、家庭观念重以及大家庭共居的生活方式，抑或是实际低估总患病人数这个分母？德国致死率超低，主要是因为年轻人患病者高，还是防控策略、医护体制能力强，抑或统计口径的缘故？

二、欧洲各国抗疫的绩效取决于各自政治家等对病毒的认知和判断、采取的策略、民众的习惯、社会的共识、医疗资源和卫生体系的规模质量及全社会应急能力等综合反应，取决于一个国家综合的KPI。不宜简单比较和匆忙下结论。广受评议，褒贬不一的意大利应收尽收模式和英、德群体免疫策略之争，以及对中东欧国家抗疫模式的评价，反映的其实就是这种认知、判断、决策和实施的异质性。谁优谁劣，毋需过早下结论。相信在生死面前，各国会竭尽全力，不要低估最早迈入工业化时代的欧洲的智慧和能力。当然，目前，最为紧急的问题是抗疫资源的供应，如何平滑爆点避免医卫体系的瘫痪，隔离举措的效率和正常民生的维系。

三、对欧洲一体化而言应是危和机并存。一方面，欧盟的权能所限，不能对其有过度期盼和要求。权责所限，意味着抗疫一定是主权国家为主，各国本国优先无可厚非；且大国，尤其是德国等必须也肯定要做出担当；另一方面，对这一负外部性（传染）的外来冲击事件，欧盟层面的合作是公共产品和当然选择。闭关、放宽财赤限制、共同研究疫苗、考虑启动EMS和发行新冠债券等即是明证。像以往每次危机一样，内部肯定有纾困和扩张、担忧道德风险等的国家利益之争，但有理由相信，危机会一定程度加速内部权能的整合与让渡，重启和唤醒欧盟医卫联合机制等。让我们祝福欧盟。

四、中欧关系正处在新旧阶段转换的过渡期，新一届机构的对华政策还未正式落定。任何非此即彼的判断，恐均有失偏颇。但共同抗疫是我们眼下能做和必须做的，但要低调、高效，事半功倍。

赵刚博士（北京外国语大学欧洲语言文化学院院长、教授，中国-中东欧国家智库交流与合作网络学术委员会委员）：

中国-中东欧国家智库交流与合作网络自3月15日开始发布“中东欧大数据”，从3月16日开始改版为“中东欧17国疫情报告与评估”，迄今已发布15期，是国内最权威、最及时、最全面的中东欧国家疫情动态发布平台，对于国内各界及时、准确掌握中东欧各国受新冠疫情影响的情况，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可以帮助中央和各级政府部门了解中东欧国家疫情动态，及时采取恰当的应对措施；二是方便企业界，特别是医疗行业相关的企业做好生产、物流方面的准备；三是为普通民众了解疫情全球蔓延的情况，提供了一个翔实可靠的信息来源。难能可贵的是，该平台在发挥信息发布功能的同时，还及时组织各方面专家，从不同视角分析、研判疫情在中东欧国家乃至欧洲范围内蔓延的趋势，点评各国采取的应对措施，为中国如何应对当前国际、国内防疫形势提出有价值的建议和意见。总之，“中东欧17国疫情报告与评估”是一个发挥智库作用，服务国家需求，承担社会责任的有益举措，值得充分肯定。

刘作奎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中国-中东欧国家智库交流与合作网络秘书长）：

中国-中东欧国家智库网络秘书处自3月15日发布第一期中东欧17国疫情进展与评估以来，至今已进行到第15期，无论从我们的实际工作需要、还是从中东欧17国疫情的发展情况看，都是做一个阶段性总结的时候。根据目前的发展态势看，有如下几个点值得重视：

1.自3月15日以来，中东欧国家疫情处于持续恶化的状况，尽管各国相继采取严厉措施，但疫情数据一直在增长，至3月28日，17国确诊数据首次破万，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心理关卡，具有风向标效应。整个欧洲尤其是西欧大国在累计确诊破万之后，开始重视排查力度，因而导致确诊人数出现爆发式增长。欧洲（包括45个国家，据《欧洲时报》统计数据）的疫情从3月9日破万，到4万确诊，用了近4天时间，从4万到8万用了4天时间，从8万到16万用了4天时间，从16万到今天的36万（截止28日）也只用了6天时间。而从1月24日法国发现了欧洲第一例确诊病例后，直到2月中旬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欧洲的疫情一直波澜不惊，到3月9日破万用了长达1个半月时间。预计中东欧国家的情况与此相似，因为检测能力有限，并没有实现疑似全排查。直到今天，除了为数不多几个国家表现不错外，大部分中东欧国家仍然缺乏必要的医疗物资和检测工具，预计随着检测能力和实际情况的发展，中东欧确诊人数会呈现较大增长，对政府和社会应对危机造成较大压力和挑战。

2.人们普遍关注中东欧疫情何时见顶、何时结束，从目前情况看，这完全取决于各国政府的排查能力和“早发现、早排查、早隔离”措施落地到位的程度。现在，既不能寄望于“全民免疫”，也不能寄托于自然因素的帮助，更不能计较强力措施对经济和社会的影响。

3.疫情对中东欧经济的影响已经确定无疑是非常严重的，并产生多重叠加效应。一是德国经济本来在2019年第四季度就出现负增长，对德国经济依赖性的较强的中东欧国家经济已经不被看好，疫情对德国经济的巨大打击，产业链供应中断、人员往来受阻等因素，让中东欧国家经济损失较大。二是欧盟机构和中东欧国家采取的应对疫情措施，包括封关、封城等举措，使得基本的经济活动停滞，中东欧国家经济发展更加雪上加霜。

4.严重的疫情焦虑、政府应对措施不力、持续的经济下滑和失业、社会不满的提升，会对中东欧国家政局造成明显冲击。预计疫情结束后一段时间内，中东欧国家将经历政局的持续动荡，极端思潮会抬头、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政党会发现更多的市场。当然，有暗面就会有明面，希腊和塞尔维亚等国应对疫情非常得力，执政党都获得不错的民意支持率，疫情反而成为执政党巩固执政基础的契机。面对疫情，中东欧国家也需要有“化危为机”的能力。

董希骁博士（北京外国语大学欧洲语言文化学院副院长、教授，北京外国语大学罗马尼亚研究中心主任）：

3月27日，罗马尼亚新增确诊感染新冠病毒病例263人，创单日新高，确诊总数达1292人，居中东欧地区第三位。自疫情出现全球蔓延趋势以来，罗马尼亚政府做出了较为迅速的反应，要求来自疫情较严重国家的人员居家隔离14天。进入3月后，一系列更为严厉的防控措施相继出台，包括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3月16日）、颁布疫情防控军事政令（3月21日）、动用军队“封国”（3月24日），具体内容涉及禁止人员聚集、暂停与意大利的航空和陆路客运、大中小学停课、关闭部分过境点、关闭除药店和食品店之外的购物场所、限制出行和实行宵禁等。尽管限制性措施不断升级，总统约翰尼斯（Klaus Iohannis）还承诺对境内所有感染者给予免费治疗，但罗马尼亚的疫情防控形势依然严峻。除了欧洲各国普遍面临的挑战外，罗马尼亚还在人员流动、信息发布、国际合作方面存在一些特殊的问题。

严格限制人员跨区域流动是疫情防控的关键。目前有近千万罗马尼亚公民（包括双重国籍者）在国外定居或短期工作，主要居住国依次为意大利（120余万）、德国（近90万）、西班牙（近60万）、美国（近50万）和英国（40余万），均为“重灾区”。疫情爆发后，由于工作机会缺失或出于恐惧，大批旅居欧洲其他国家的罗马尼亚人选择回国。由于罗马尼亚关闭了与意大利的人员往来通道，很多人选择绕道第三国来逃避管控，瞒报来源国和途经国的案例屡见不鲜。按欧盟现行的边境管理制度，无法对相关人员流动线路进行详细核查，使罗马尼亚边防检疫工作面临极大压力。

信息发布真实、准确、有效，不仅是稳定民心的需要，还有助于科学理性的决策。目前，罗马尼亚官方推荐的新冠疫情发布渠道主要有卫生部官网、内务部组建的国家紧急状况应对平台（fiipregătit.ro），以及由罗政府数字化局和内务部紧急状况局委托非政府组织Code for Romania构建的“官方消息”网站（știrioficiale.ro）。但媒体与政府的口径并不一致，相关报道中不仅有抹黑中国的言论，还有对本国政府防控措施的诋毁，虚假信息俯仰皆是，甚至罗马尼亚国家电视台（TVR）近日也因发布不实信息而被处以罚金。面对信息源多样且传播迅速的自媒体平台，罗政府机构表现得无所适从。例如罗内务部和卫生部联合制作视频，号召民众不要相信FaceBook和WhatsApp上的任何消息，并警告称传播不实信息可被判处1-5年监禁，而与此同时，卫生部官网却在转发WhatsApp平台上的专家建议。

在国际合作方面，罗马尼亚中央政府并未因疫情而改变近年来的一贯取向，主要寄希望于西方国家的援助。尽管欧委会已向罗马尼亚承诺提供两笔总计12.37亿欧元的资金，用途涉及失业补助、病毒检测、疾病防治、医疗设备、复工复产等，但由于欧盟各国自顾不暇，难以提供抗疫急需的物资、技术和人员支持。3月13日，中国在与中东欧17国举行的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专家视频会议中分享了抗疫信息和经验，各方就公共卫生领域的交流与合作进行了探讨。中方明确表示可根据各国请求，提供力所能及的援助，驻罗使馆、中资企业和华人华侨也多次主动释放善意。但截至目前，罗马尼亚地方政府寻求中方协助的意愿比较强烈，中央政府对与中国合作依然存在顾虑。

病毒是全人类面临的共同挑战，其传播与社会制度或地缘政治无关。在疫情面前，欧盟成员国与“一带一路”“17+1合作”伙伴国有着一致的目标，罗马尼亚的多重身份理应成为开展更广泛国际合作的便利，而非阻碍。抗击疫情困难重重，但同样可以成为罗马尼亚优化舆论环境，强化欧盟内部协调机制，推动更广泛国际合作的契机。

【各国应对疫情的政策】

希腊

27日希腊移民部门官员乔治·库穆察科斯与欧盟多国内政部长召开电话会议，呼吁欧盟向希腊提供紧急援助，一旦希腊境内难民营发生疫情，“将产生巨大影响，因此及时采取措施至关重要”。 除希腊本土收容大量难民外，莱斯沃斯岛、希俄斯岛等多个岛屿合计收容超过3.6万难民，这些难民营截至27日尚无报告新冠肺炎病例。不过，难民营人满为患，生活条件差，希腊政府和人道主义组织担忧今后可能发生疫情。

捷克

3月28日，捷克教区主教Karel Herbst新冠肺炎病毒检测呈阳性，捷克大主教以及其他主教立即进行了隔离观察。

捷克财政部长表示，将对国内受疫情损失的企业和雇主予以补助，并且驳斥了媒体关于她不会向受损失企业提供补偿的谣言。

捷克卫生部长表示，支持将现在的国家紧急状态再延长30天。

斯洛文尼亚

斯洛文尼亚政府发言人表示，由于疫情的复杂和多变，政府不太可能在28日通过20亿欧元的经济刺激一揽子计划。政府成员将于28日下午进行讨论，但是并不能确保能够得到最终结论。关于政府内感染的情况，发言人表示，目前内阁成员没有人感染新冠病毒。国家商品储备局局长和其他两名官员确诊，但都属于轻症并在家隔离。关于防护物资，公民保护组织的主席表示，当前斯洛文尼亚的防护用品充足。

Postojna市的护理中心雇员出现了感染，28日政府对中心的所有员工以及其他40名接触者进行了检测。因为大部分重症致死的病例均在护理中心发生。在接下来几天内，政府会组建一个特殊的机构，将医院、社区医疗中心、护理中心的管理人员联合到一起，商讨接下来的措施以阻止疫情进一步向护理中心蔓延。

罗马尼亚

约翰尼斯总统3月28日视察了ROL 2军事野战医院。总统表示疫情将继续恶化，预计患者人数将增加；但国家正在为克服这一非常困难的时刻做越来越充分的准备。总统呼吁公民尊重卫生规范，并避免与他人接触。

3月28日，罗马尼亚国防部从韩国运送的第二批45吨医疗设备抵达奥托佩尼机场。

波兰

国家发改委日前公布的数据显示，中欧班列复工率已达90%以上，开行量实现逆势增长。在波兰国家铁路货运股份有限公司马拉舍维奇场站，一批欧盟生产的奶粉制品装箱待发，等待中欧班列罗兹至成都线的列车启程将其送往中国境内。马拉舍维奇场站是波兰最大的铁路转运港之一，也是中欧班列从波兰进入欧盟的第一个转运车站。这里的20多个场站每天将来自中国的货物分流至波兰罗兹、德国纽伦堡以及荷兰蒂尔堡等欧洲城市，同时将欧洲的产品运往中国。

塞尔维亚

3月28日，塞尔维亚政府防控会议决定，进一步收紧宵禁、居家隔离等疫情防控措施，具体内容如下：

1、65周岁以下人员周末宵禁时间修改为15：00点至早5点，工作日仍适用原17：00至早5：00的宵禁规定（）；65周岁以上人员每周可出门一次购买食品，时间为每周日早3:00至8:00。

2、取消每晚20：00点至21：00点允许在限定范围内遛宠物20分钟的规定。

3、3月14日之后的所有入境者，强制居家隔离时间由14天延长至28天，主管部门将定期进行检查。

4、建议关闭所有室内和室外农贸市场。

28日早上，位于贝尔格莱德会展中心的方舱医院开始收治病人。塞南部城市尼什的体育馆也开始搭建小型方舱医院，目前开放出来的两个厅当中，大厅可放置168张病床，小厅可以容纳59张病床，用于收治轻症或无症状的新冠肺炎确诊病人。

克罗地亚

克罗地亚索林市长今天在社交媒体上发文，证实自己患上了新冠肺炎，但是他说一直有遵守防疫部门的标准，勤洗手，戴口罩、手套，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被感染的，他的例子证实了新冠病毒在克罗地亚仍有超强的传染性。

克媒体指出，由于政府的商业扶持计划力度不够，失业潮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截至目前共计约有超过15万人失业。如果克罗地亚疫情持续下去，将可能造成社会动荡。

爱沙尼亚

近日爱沙尼亚通报欧洲委员会，爱沙尼亚已经激活了《人权公约》第15条，该条规定了在战争或紧急情况下部分限制宗教、言论自由或其他自由的可能性。

保加利亚

3月28日，保加利亚副总理玛丽娅娜·尼科洛娃（Марияна НИКОЛОВА）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政府将在3月29日拟定关于向企业提供疫情救助的文件草案并尽早实施。

3月28日，保加利亚国家冠状病毒特别工作组主任表示，全国的医院已准备7400张病床（包括1470多张重症监护病床），医护工作者已经待命；个人防护设施以及医疗装备在此基础上准备。从3月28日起，每天下午5点，国家冠状病毒特别工作组将在部长会议大楼召开疫情发布会（此前工作组每天召开两次发布会）。

斯洛伐克

在3月27晚上举行会议之后，总理伊戈尔·马托维奇（Igor Matovič）宣布了部分商店和服务行业复业新规定，该规定将于3月30日生效。马托维奇在新闻发布会上说：“这不会产生风险，它将使经济稍有起色。”

3月30日将开放的商店和服务部门有眼镜店、租赁公司、车辆技术服务、IT服务、律师和公证人、锁匠服务、废物收集点、小百货和布料店、自行车销售和维修店、园艺店、建材商店、五金商店、油漆和清漆商店。但是，大型购物中心和小商店仍然关闭，超市、药店、药房和报摊除外。

复业的店铺必须采取更加严格的卫生措施，包括：

1、进入商店后，为所有顾客提供手部消毒和（或）手套；

2、客户之间的距离至少保持2米；

3、限制进入商店的人数（每25平方米1人）。

根据先前宣布的规则，人们在排队时必须保持2米的距离。对于65岁以上的人群，商店将保留9:00-12:00作为其购物时间。在所有公共场所，包括所有商店以及房屋外的几乎所有地方，都必须戴口罩。

斯首席卫生专家严·米卡斯（Ján Mikas）表示，政府计划将所有从国外归国的斯洛伐克公民安置在国家机构中进行强制性检疫。

28日斯洛伐克方面也重新开放了周五关闭的大货车过境点。

匈牙利

禁足令实施以后，警察将会监督人们遵守这一规定。警察已经逮捕了最近袭击护理人员的人士。同时警方提请人们注意护理人员挽救生命的这一公共职责。未来警方将把处理此类犯罪列为优先事项。在医院内袭击医护人员的伊朗人已经被驱逐出境。医疗物资的公共采购依旧在进行中。28日已经有27吨个人防护物资抵达，29日还将会有300多万套个人防护设备抵达匈牙利。匈牙利政府表示，医护人员可以免费乘坐匈牙利跨地区性公共交通，直至国家紧急状态结束。当前公共交通的乘客已经大幅度减少，跨区域性的公共交通也将会减少。

波黑

3月28日，中国驻波黑大使季平就中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接受波黑《独立报》专访，分享中国抗疫经验，表示中国愿同友好的波黑人民并肩作战，为波黑抗疫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并表示密切关注着波黑疫情形势，注意到波黑国家层面建立了抗疫救灾协调机制，两个实体均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并颁布了一系列应对措施，这都有助于防控疫情。

立陶宛

立陶宛驻华大使Ina Marčiulionytė指出，一架载有医疗物资的飞机今天将从中国飞往立陶宛，预计周一将会抵达。医疗物资主要包括呼吸机、医用手套和其他防护设备。

大使指出，采购物资的过程并不容易。首先，之前缺少类似工作的经验。当我们收到立陶宛政府的要求时，我们必须在中国寻找供应商，检查其制造商的可靠性，比较每天变化的价格。其次，除了担心延误之外，商品供应十分紧张。我们还很幸运在上周末购买了我们的主要商品，许多供应商的货物供不应求。另外，物流问题也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除了考虑国际物流的时效之外，还要考虑在中国国内运输中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

黑山

黑山政府于28日向各国驻黑山大使介绍了黑山疫情防控和应对计划以及总价值约为5900万欧元的季度物资需求。国家疫情防控协调小组组长向各国大使介绍了迄今黑山采取的措施，并表示黑山正在进入防控关键期，因为疫情下周很可能到达顶峰。组长还表示，在当前抗疫阶段，我们既需要援助也需要理解。我们今天的行动是为了在未来拯救更多的人。我们需要尽快找到恰当的应对措施，这也正是我们需要大家协助的原因。巴尔干地区其他国家也需要帮助。因此我们组织了这场会议，以分享经验。对此，黑山总理已经启动了一项倡议，呼吁巴尔干国家开展区域联合措施。黑山不希望关闭自己的边境，也支持货物的自由流动，特别是医疗设备的自由流动。黑山的港口设施对整个地区都是开放的。

【疫情的经济社会影响】

捷克

近日，捷克摩西州卫生官向媒体表示，从中国公司采购的新冠肺炎病毒快速检测试剂盒错误率高达80%。我驻捷克使馆公开进行了回应：关于这个情况捷克防疫工作负责人、卫生部副部长、流行病学专家普利姆拉已作出澄清，指出所谓80%错误率的说法是不正确的，该检测是指向性检测，如果要确诊，还需进行PCR检测。捷克第一副总理兼内务部长哈马切克也表示，有关情况是由于捷方人员使用方法不当所造成。中国相关公司亦就此作出澄清，并提醒捷方检测时须严格按照有关说明规范操作。

捷克一所大学研制出一种可以快速生产的纳米过滤材料，用于口罩制作，该种过滤材料可以过滤70—90%的病毒，目前日生产量达到10万片，每片的价格仅为10克朗。

克罗地亚

克罗地亚新电视台（NOVA TV）近几天进行了民调，调查克罗地亚人对这几周政府抗疫措施的反应：

对于是否认可政府对于疫情的处理能力，有94%的人认为政府做得不错，3%的人觉得做得不够，3%的人表示无法确定；

在对于现在的禁令是否满意的问题上，43%的人觉得还要加强，53%的人觉得现在的禁令可以了，4%的人觉得应该减少；

在克罗地亚防疫效率和欧盟对比时，65%的人认为克罗地亚比欧盟效率高，31%的人认为持平，只有1%的人认为比欧盟差，还有3%的人认为不好说；

在是否理解民防总部指定的行为规范文题上，50%的人完全理解规范，47%的人基本理解，而有3%的人表示不理解；

在是否遵守了规范的问题上，63%的人表示完全遵守了民防总部的规范，35%的人认为遵守了大部分的规范，1%的人认为只遵守了部分规范，还有1%的人不遵守规范。

本信息专报由中国—中东欧国家智库网络团队提供

课题组负责人：刘作奎

课题组团队：鞠维伟、贾瑞霞、马骏驰、韩萌、陈思杨、顾虹飞、管世琳、边敏嘉、吴佳岳

审核：刘作奎、管世琳